唐风

雨村扶贫计划

*扶贫不咋行，秀恩爱第一名

*雨村小甜饼

　　

　　前一阵子李村长找上门来，说要响应国家号召，在雨村开展扶贫计划，让我们三个积极配合一下。

　　“咱村儿还需要扶贫？”胖子露出了怀疑的神色，“村长你别拿我们哥仨儿当驴耍。电视上可都播了，国家扶贫都是在穷乡僻壤山沟沟里的，咱村儿5g信号都覆盖了，哪里需要扶贫了？”

　　李村长露出一脸这你就不懂了的笑，“胖老板，话不能这么说啊。整个南海也都信号覆盖呢，可也没人飘在海上搞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啊。”

　　“......”胖子无语了几秒，“老李，你知道的挺多啊。”

　　李村长嘿嘿一笑，点头道，“那可不，基本小康也要朝着全面小康继续迈进嘛，村里的人难不成还怕赚得多嘛？！”

　　我给村长倒了杯茶递过去，“您有话直说。我们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力。”

　　村长接过杯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村里的扶贫项目，大概就是把空闲的不适宜种粮的土地集中起来种植菠萝，其中一些农业地理上的细节我也懒得理解。现在问题就是菠萝虽然收成不错，却面临滞销问题。所以最后村长分配给我们的任务就是——卖菠萝。

　　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刚要开口，胖子就率先嚷嚷了出来，“这简单啊！我们这行当，忽悠人那都是基本功啊。别说普通卖个菠萝了，就是把个菠萝卖成海参鲍鱼，我们都不在话下！”

　　李村长闻言一愣，随即怀疑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不是搞农产品餐饮的吗？”

　　我心道一声不好，感觉“欺诈”“地沟油”等字眼已经在他的嘴边蠢蠢欲动了。

　　胖子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于是立马补充道，“对啊，农产品和餐饮这种薄利行业更需要营销啊！营销——说白了那可不就是忽悠人嘛。”

　　村长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胖老板你说话方式可真幽默。”

　　我在村长身后暗戳戳给胖子竖了个大拇指。真的，论起嘴炮艺术指鹿为马，胖子要说当代第二，那第一可真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胖子冲我得意地挑了挑眉，而后嘿嘿一笑搂住村长说道，“老李你就把心揣肚子里吧，我们保证按时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

　　我看了一眼闷油瓶，见他没什么反应——这就是不反对的意思——也就配合胖子点头答应下来。

　　村长一看，激动地握了握胖子的手，“好样的，王月半同志！我们搞建设就是要有这种指哪儿打哪儿的自信和决心！你可真是全村人的楷模。”

　　村长这番话倒给胖子整不好意思了，他一上头就大手一挥夸下海口，说我们保证可以一天卖掉一车，三天解决滞销，七天清空库存。村长听完后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雨村夏天本就炎热，胖子的话更是让我有一种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觉。而闷油瓶仍旧毫无反应地在一旁逗狗，丝毫不知道生活即将对他这个老可爱下手。

　　见他这样子，我忽然心底一动，想要逗逗他。于是我走过去他身边坐了下来，“小哥，村长说的你都听到了吧？”

　　闷油瓶点了点头。

　　“那咱俩明天就去镇上的集市摆摊卖菠萝吧，你看怎么样？”我一脸无辜道，“胖子懂直播，可以不出门在家里直播带货。咱俩就只能采取这种传统方式了。”

　　我实在是不相信以闷油瓶高冷的性格和沉重的偶像包袱，他会愿意去集市上叫卖。

　　“啥，”胖子闻言也凑了过来，一脸的嘲笑，“去集市上卖？就你俩？一天能卖出去二十斤我叫你爸爸！”

　　“滚，我没你这不孝子！”我给了胖子一肘子，接着狗仗瓶势道，“你看不起我不要紧，怎么，居然还敢看不起小哥？”

　　胖子闻言立马露出吃瘪的表情，对着我小声说了一句你丫真狗，而后转头对闷油瓶道，“小哥，我可没看不起你啊，我是对你们这种落后的营销方式进行客观的评价。对事不对人！”

　　闷油瓶没说什么，好像压根没在我们的频道上。我正要对胖子这没出息的丑恶嘴脸进行嘲讽，闷油瓶忽然开口道，“集市上于大爷的摊子生意就很好。”

　　于大爷在镇上的集市摆摊摆了很多年，嗓门大，人也热情。尤其是做生意良心，从来不缺斤少两，所以大家都喜欢去他那儿买菜。也不知道闷油瓶突然说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我试探性地说道，“那......咱俩明天就向于大爷看齐，撸起膀子加油干？”

　　“嗯。”闷油瓶点了点头，神情里居然带了点郑重。

　　胖子在一旁险些没控制住笑出声来。他拍了拍闷油瓶的肩膀，“瓶仔，我看好你。加油！”

　　

　　*******

　　第二天我和胖子都起了个大早。醒来时，闷油瓶已经不在家了。起初我以为他只是日常出门锻炼去了，但直到我和胖子吃完早饭，胖子都准备直播了，也还是不见他的人影。要知道赶集这个事都是趁早，越早去越有利于占据好位置，吸引更多客户。

　　“小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胖子一边测试话筒一边对我说道，“毕竟沿街叫卖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那啥，你懂的。”

　　“是有点为难他。”我叹了口气，最后望了一眼门外街角处，还是没有闷油瓶的影子，便放弃道，“算了，不等他了，我自己去吧。”

　　胖子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去吧皮卡丘。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反正谁也没指望你能卖几个出去哈哈哈哈。”

　　......死胖子。我看他也别卖菠萝了，改卖笋吧。后山的笋都给他夺光了！

　　从村大队提上菠萝后，我就开着小金杯直奔镇上集市。果然到的时间有点晚了，集市上的好位置都已经被占了。我只能在集市外围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而后打开后备箱准备把菠萝搬出来。

　　就在这时，我身旁忽然伸过来一双手，帮我把成箱的菠萝搬了出来。我转头一看，是一个陌生的老大爷，虽然满头银发，倒是看起来精神矍铄。

　　这一下子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一个四十岁的大小伙子......咳咳，大老伙子，还要一个老人家帮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大爷，不用您帮忙，我自己来就好。”

　　大爷没说话，只是微微歪头抬眼看了我一下。我忽然整个人愣住。

　　这眼神，这动作，这气场......他娘的有点眼熟啊。这老头难道——

　　“小哥，是你吗？”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只见那老头嘴角露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而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你这是......”我大惊，瞬间感到了当初在西沙时被张秃支配的恐惧。老实说，我大脑皮质区的情感控制中枢到现在都在否认张秃即是闷油瓶的这个事实。

　　“卖菠萝。”他简单地回答道。

　　卖菠萝干嘛要易容成个老头？我不解。即便我俩现在已经是多年老夫老夫了，他闷油瓶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对我来说仍旧经常是个世纪难题。

　　不过话还没问出口，我耳边就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新鲜的青菜哩”，差点没给我送走。核爆什么样我没见过，但这一声怎么着也得是二百个TNT的程度。

　　我摸着心脏转头看，倒是个熟面孔，便无奈地笑着打了声招呼，“于大爷，您这嗓子不去唱歌，可真是文艺界一大损失啊。开演唱会音响费都省了。”

　　于大爷——就是闷油瓶昨晚说的那个卖菜生意很好的老头——闻言不好意思嘿嘿一笑，“是小吴啊，你怎么来了？”

　　我冲他示意了一下手里的菠萝，“帮我们村卖菠萝来了，参与脱贫攻坚战嘛。”

　　于大爷点了点头。我本想再聊，但转头见闷油瓶有些走远了，便赶忙扔了一句于大爷我先走了，便朝闷油瓶追去。

　　他走了没几步便在一个位于集市中心的摊位上停了下来。

　　我走上前去啧啧赞道，“位置够好啊，你提前来占的？”

　　闷油瓶边摆摊边点了点头。果然他起早出门是为了来这里占位子。当然了，他的早起是四点钟，我的早起是七点钟。相对论让我们成功错过。

　　“小哥，”我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人群，而后提议道，“要不你守中心，我攻外围，咱俩支两个摊子能卖的快些。”

　　闷油瓶闻言没说什么，转身把支在摊子上方的遮阳伞拆了下来，递给了我。

　　“小心中暑。”

　　甜蜜的巨浪忽然盖过了周围喧嚣的人声，瞬间把我淹没——老大不小的人了，怪没出息的。

　　我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面颊微热地接过他的伞，便转身离开了。

　　谁知刚走没几步，忽然一声巨大的“新鲜的菠萝哩”传入了我的耳朵。分贝丝毫不亚于于大爷，只是不知为何带了几分别样的油腻。

　　我脚下一个趔趄，原本心里冒着的甜蜜粉色泡泡忽然破裂。张秃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我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头看向闷油瓶，却见他只是面色淡然地看着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难道刚才是我幻听了？我心里疑惑道，还是集市上有其他人也在卖菠萝？

　　虽然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眼见闷油瓶一脸无辜的样子，我也就咽下怀疑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小朋友，要不要买个菠萝尝尝，可甜可甜呢！你试试嘛！”

　　熟悉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这次我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回身看向闷油瓶的摊子，只见他面前果然站着一个小朋友，正满脸惊恐地看着他，看样子就要哭出来。而他则仍旧面色淡淡地看着我，一脸无事发生的坦然。

　　——装得跟真的似的。无语。无语至极。

　　我心疼地看了一眼他摊子前那个小朋友，而后用三秒钟的时间飞速逃离了战场。

　　张秃所到之地，寸草不生。同样的噩梦，我真的不想再经历一次。只能祝那个小朋友好运了。

　　我回到了小金杯边上，就地收拾出了一个小地摊，而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卖起了菠萝。

　　说实在话，我骨子里仍然带着几分书生的傲气，沿街叫卖这种事做起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天气炎热，虽然摆摊遭罪，水果倒是不愁卖。一上午过去，我的进货基本上卖光了。就是不知道闷油瓶那边卖得怎么样。

　　其实我们隔得也不远。但我实在对张秃的油腻心有余悸，所以为了保持闷油瓶在我心中雪山仙子的形象，这一上午我都避免把眼睛转向集市中心方向。

　　正在我纠结要不要转过头去看一眼的时候，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巨大显眼的熟悉身影。

　　“天真！”

　　“胖子？”我有些惊讶，看着人走近以后便问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和小哥呗。我午饭都做好了，在家左右等你俩也不回来，所以干脆就过来看看。怎么样，小货郎第一天出摊累坏了吧？”

　　“那可不，”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了。”

　　“嗨，为人民服务哪有不累的！”胖子冲我眨眨眼，变戏法似地从身后掏出一个冰棍儿，“拿去，解解暑！”

　　我一见那冒着丝丝凉气的冰棍儿，顿时眼泪都要落下来，“胖子，你就是我救命恩人啊！”

　　“得了吧你，”胖子切了一声，“有奶就是娘，瞧你那点儿出息。”

　　我接过冰棍儿嘿嘿笑了两声，“胖嬢嬢，冰棍儿还有吗，给小哥也送个过去。”

　　“那还用你说？”胖子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冰棍儿，而后左顾右盼了一下，“瓶仔人呢？你俩咋没在一块呢？”

　　“我们分开行动了，”我抬手指了指前面，“他在那边摆摊呢。”

　　胖子转头看了看，“不能吧。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没看见他啊。”

　　“别提了，”我边吃冰棍儿边摆了摆手，“他易容了。”

　　“易容？”胖子惊讶，“咋，觉得卖个菠萝丢人？瓶仔这偶像包袱现在重得离谱啊。”

　　“应该不是吧。他估计是想学于大爷，觉得易容成个老头就能生意好。”

　　——当然了，有些学跑偏了。这效果嘛，着实是令人一言难尽。不过为了自家男人的形象，我决定还是不跟胖子提后面吓哭小孩那些事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胖子，忽然发现他面色有点异常。“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胖子闻言看向我，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到底怎么了？”我被他这幅样子弄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好像......把小哥给弄进局子里去了。”胖子支支吾吾说道。

　　“什么？！”我大惊，“什么叫把小哥弄进局子里了？他不是正经搁那儿摆摊吗？怎么就进局子了？”

　　“哎呀，”胖子涨红了脸，“你是不知道，他拉着一个小孩不撒手，给那孩子吓得呀，都要哭背过气儿去了。你也知道，胖爷我热心肠啊，遇到这种事儿，那绝对得管上一管。所以......”说到这里，胖子干笑了两声，闭上了嘴。

　　我急得不行，“所以什么啊？！你干什么了？”

　　胖子后退了一步，理不直气不壮地小声道，“所以我就打了12345市民热线，把他给举报了。”

　　“......胖子！！你这是人干的事吗！！”

　　“也不能全怪我吧......就刚刚他那个油腻劲儿，我没直接报警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你闭嘴吧！！”

　

　

　　********

　　“同志，不好意思啊，大热天的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对着负责闷油瓶的执法人员连连道歉。

　　虽然闹了一场大乌龙，人家态度倒是很好，摆了摆手说道，“没事儿，一场误会而已，说清楚就好了。不过你也回去告诉你家老人，以后看见小孩儿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行为。现在拐卖儿童的新闻多，群众们都比较敏感，尽量还是少干这种引起误会的事。你说呢？”

　　我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回去一定跟他说。”

　　负责人指了指后院，“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他人和车都在后院呢，你们去看看吧。”

　　我和胖子闻言道了声谢，而后便赶忙向后院去。一出办公大楼，我老远就看到闷油瓶倚坐在拉水果的小三轮上，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菠萝，不知在忙些什么。

　　这么热的天，也不说找个阴凉地儿躲一躲，真是个挨千刀的呆子！我在心里骂了一句。而后加快脚步，飞速跑去他身边。

　　“小哥，没事儿了，我刚刚都跟执法同志说清楚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胖子也跟了上来，“小哥，热坏了吧，我来的路上给你买的冰棍儿。吃点降降温。”

　　这根冰棍儿是胖子新买的，之前那个早就化干净了。如今他心里对闷油瓶是五分心疼七分惧怕十分愧疚，所以言语和行动都格外殷勤。

　　闷油瓶把冰棍儿接了过去，并没急着吃，而是转身给我们看他身后。

　　只见一个个菠萝被削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插在一次性筷子上，并排摆在了三轮的后档上。我仔细看了看，有些像小人，有些像小狗，有些像小鸡。

　　“小哥，你这是......”

　　“隔壁摊卖糖人的生意也很好。”

　　“......”

　　“......”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胖子，这是给你的。”闷油瓶并没有感觉到我们对他模仿糖人摊主的复杂心情，反而把一个菠萝小人递给了胖子——一个胖胖的菠萝小人。

　　胖子楞楞地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而后有些受宠若惊道，“这小人......是我？”

　　闷油瓶点了点头。眼神亮亮的。

　　我和胖子这才注意到，他削的菠萝居然和家里的人——哦不对，生物，是一一对应的。

　　他用菠萝刻出了一个全家福。

　　我和胖子都有些哭笑不得。心底却又十分熨帖。

　　回去雨村的一路上，我边吃着属于我的菠萝小人，边在心里盘算，闷油瓶是没什么经商天赋了，可我们答应村长扶贫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黄了。

　　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年中了，张氏集团也是时候给员工发一波福利了吧？菠萝难道不是很好的选择吗？一人起码发一箱吧？自己吃不了，也可以送亲戚朋友当个伴手礼啊。

　　想到这里，我立马掏出手机，把张海客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这时，一旁的闷油瓶忽然默默地递了一个东西给我。

　　“什么呀？”我疑惑。低头一瞧，居然又是一块菠萝。一块心形的菠萝。

　　我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也是跟糖人摊主学的？”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但是面颊上两抹淡淡的红却出卖了他。

　　甜蜜的巨浪又一次把我淹没。

　　胖子闻声转过头来，看到我手上的菠萝以后露出了嫌弃的神情。“差不多得了。你俩扶贫不咋行，秀恩爱倒是第一名。”

　　“你这是吃不着菠萝就说菠萝酸。”我冲胖子撇了撇嘴。

　　胖子哼了一声，“谁稀罕！菠萝吃多了烂嘴。”

　　“烂嘴怎么了，”我嘿嘿一笑，拉住了闷油瓶的手，把爱心菠萝举到胖子面前晃了晃，“老子心里甜。”

　　

　　「Fin.」